第六十二章

金陵 睡芒 5184 字 10个月前

天痕伸手接过。

指尖触碰到对方火热的手心。

这段时间,他也知道了,林金潼寒疾已解,武功恢复。

所以即便二人同塌而眠,金潼却不会主动来抱他,因为他不再惧怕寒冷。

漠国这样干燥而炎热的天气,床上多一个人烦还来不及。

金潼却从没表露过。

醒来时看见天痕,便会说:“我真的好想你,若我一个人在漠国,我不知道要怎么办。”

天痕不知道他是在对谁说,是对自己么?

也有时,天痕听见他梦呓。

痴缠而痛苦地喊“四哥”。

是个很陌生的称呼,不是指漠国四王子,四王子早就夭折了。

金潼口中的四哥,是王爷么?

天痕不曾问金潼。

可王爷……不该是金潼的良人。

……

李瞻这个皇帝做的很不安稳,他在朝中孤立无援,似乎没有一位大臣,觉得他会是个好皇帝。

连他自己都产生了怀疑。

他也不是爱发威的性子,仁义和善良全成了优柔寡断,尤其是藩王要他写下降书,将玉玺献出。

朝中大臣们消极献策:“陛下,只需再等几日,等长陵王从漠北调的五十万大军抵达燕京,眼下境况便能迎刃而解。”

李瞻忧愁地看向李勍:“皇叔,藩王给朕的时间只剩三日,三日之内,能赶到么?”

“陛下,漠北甚远,臣调的兵,恐怕还需二十五日才能到。”李勍穿着绯红的朝服,和四周四品以上的朝官是同样的穿着,在李瞻眼中,许诺将永宁嫁给他的李勍,已成自己唯一的后盾。

李瞻眼中暗淡,

跌坐龙椅:“二十五日……”

朝臣们:“可吴王要陛下三日之内写降书,不写就攻进城门,这可如何是好!”

“皇宫内外兵力三十万,还能抵挡一时。”

“那百姓可就遭殃了。”

纵使文武百官都有一个主意,却没人敢告诉李瞻。

先写降书,拖延时间。

下朝。

是袁大伴低声对李瞻说的:“奴婢想,马大人说得对,若真让吴王和英王打进来,城中三十万兵力还能抵挡数月,只需坚持到长陵王调兵,前后夹击,吴王和英王必将死无葬身之地。”

李瞻黯然:“那样,还要死多少人?”

袁大伴:“陛下若是写了降书,军心溃散,岂不将这天下拱手让人?”

李瞻恍惚前路一片渺茫,身心俱疲道:“大伴,让皇叔来建极殿同朕商议。”

李勍刚刚下朝,便被带到了建极殿。以前李瞻还是太子时,便在殿中学习经史,彼时给他上课的张仲达,已不在人世。

见了李勍,李瞻急忙起身:“皇叔免礼,皇叔可有法子,使得军马提早回援京城?”

李勍说:“按速度计,二十五日乃至速之日。陛下须坚守至此。”

李瞻:“若……朕坚持不到那时呢?”

李勍低着头。

从李瞻的角度,只能看见长陵王一丝不苟的墨发,和垂下的睫毛,李勍道:“若真至此,不妨先行降敌,以争取时日。”

李瞻脸色苍白,语带颤抖:“此乃丧失民心,亦丧失天下。若有不幸,连继嗣尚无。”

三日后,吴王及英王等候不及降书,遂下令攻城。

两军激战,火光冲天,仅一日,已是死伤无数。

黄柯急匆匆地将战报送至李瞻,李瞻面露悲痛:“因朕一决断,致使如此多生灵涂炭,朕实难辞其咎。”

次日,又是伤亡惨重,具体数字不明,报至李瞻耳畔,他披头散发,坐在寒冷的宫殿中,自责不已。

少年君王低声自语:“父皇,是儿臣不是了吗,儿臣害了这许多百姓……儿臣该当如何是好……”

无人能答,身边或劝其降敌,或劝其拖延,李瞻难以对百姓生死视若无睹。

第三日时,李瞻望着窗棂外冉冉升起的太阳,头晕目眩,仿佛这几日,小半生都过去了。

日光晒在脸上,李瞻却不避强光,呆呆地睁眼,任光芒洒满全身。

突然,李瞻抬手唤:“大伴……袁大伴。”

袁公公弯腰进门:“殿下,奴婢在。”他一脸心疼,竟叫错了称呼。

李瞻不甚在意,声音轻地说:“大伴,你给我纸笔,让黄柯出宫,命长陵王入宫见我。”

袁公公心脏猛地一抽:“殿下,您这是要……”

李瞻深吸一口气,眼里泪光连连:“江山易失,人命为重,我不取天下于无辜之手。”若是撑下去,撑十天半月又如何?百姓都死了,他要这江山,做

这个皇帝有何用处?

晌午。李勍应诏步入宫殿_[,沉重地盖上玉玺。

黄柯侍立一旁,李瞻面露苍白,抬头以温和之声道:“皇叔至正是时候。降书已成,。”

李勍眉头紧蹙,一派忧国忧民之色:“陛下决意降敌?何不再等数日?”

李瞻声中带着坚决:“等不得了,若天下不能守,我亦不愿为祸民之君。”

李瞻命黄柯妥藏诏书于匣中,手捧玉玺与诏书,对李勍道:“若我降了,宫中恐乱,天命不济,此诏书与玉玺,朕亲手托付于你。”

转而语气一变:“长陵王,领旨。”

“……是。”李勍撩起袍角跪下,高大的身影显得忠心不二,面如凝水,声音沉,“臣李勍接旨,誓不负君之重托。”

降书由信使送了出去,吴王挥舞着大笑入帐:“哈哈哈哈!李瞻小儿到底是挺不住了!十哥,你看!这是降书!”

英王抬首大喜:“降书?他真写了?长陵王果真说得不错。快,给我看看。”

吴王眸子一转,说:“十哥,到时候你登基了,弟弟替你破城门有功,可别亏待了弟弟啊。”

英王佯装不虞:“你我同胞兄弟,与旁人不同,我答应你会给你的,自然都会给你!哥哥岂是那忘恩负义之辈?不过,李瞻怎么只写了降书,玉玺呢?”

吴王说:“送来的便只有降书。”

“还想与我斗智。哼!罢了,不过一块石头,你去派人,速令天下知晓,皇帝已降!”

降书虽言降,但李瞻要求停战,不再伤及百姓。否则,他随时可变卦。

“降书已出,还言变卦?真是狂妄!”英王唤来谋士,代笔回书,“命李瞻出宫为质,我便答应他,连燕京城一蚁不杀。”

收到藩王的传信,李瞻嘴角泛起一丝苦笑。

袁大伴忍不住气恼道:“他们这是欺人太甚!降书都写了,竟还要……陛下走出皇宫,去做人质。”

“罢了……”李瞻一声叹息,身形单薄,背脊上仿佛压着什么重物般,但却不曾退缩。

“我去便是。”他站起身来,“大伴,替朕梳洗,整装。”

殿外的文武大臣们试图阻拦:“陛下,陛下万不可如此,这是送死啊!”

李瞻身着整洁龙袍,目光沉痛沧桑,缓缓道:“若非我之不幸,何至令天下百姓遭此劫难?我需为此做出抉择。”

众臣无言以对,唯有默默叹息。

李瞻有君之仁心,却无君之权谋。

出了皇宫,李瞻眼见燕京城道路上空无一人,四周尽是破败之景。

晨雾弥漫,两旁高楼之中,静待着三十精锐弓箭手。

丁远山正坐在暗处,听下属禀报:“将军,皇帝快过来了。”

丁远山眼中闪过决断,冷声道:“待李瞻过来,一箭射之,以绝后患。”

丁远山立于高处,眼神如鹰隼般锐利地凝视着下方身披黄袍的年轻皇帝。

“放!”他冷声一令,手势如风。

“咻——”一箭直射而出。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破空而至!

一道身影疾速闪现,雪白长弓如月,一箭射穿了飞向李瞻的利箭!

李瞻不会武功,只听身旁飞箭破空声音,便觉得不对,惊惶之下,身体陡然失重,被人一把托起,翻身上马!

李瞻目眩间,睁大眼睛,望向来者。

霎时,他竟犹坠梦中,不可置信道:“表哥……元琅表哥……你,你还活着!”

元琅休养了半年身体,如今已恢复如初,面容俊朗如刀雕刻,眉眼漆黑冷冽,带着肃杀之气。他一手护住李瞻,一手长刀舞动如风,斩断四周袭来的箭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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