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了邸店，李缙云五个指头冻得直抖，摸出来些银钱，又拿出自己带来的一个细颈的黄铜壶，腼着脸，让店家打满了滚烫的水。

店家人心善，看她是个女子，给她捻了把苦丁茶叶，烧得滚烫的。

“都到了年关了，去求什么学，”店家摇着头，“你又是个女子，人家不一定收哩。”

李缙云没多说，只谢了店家，抱着黄铜壶，勉强松了口气。

店里生着火，暖和得很，她靠墙坐着，伸着手去揉自己脚趾。

除了从前姆妈在的时候，能做回牛车去县里，李缙云从没走过这么远。

正揉着，面前忽然来了个人。

来了个男人。

红铜似的脸，结实的身子，手里拿着根鞭子。

李缙云望了望，发现他是朝着自己走来，瞧着他高大的身躯，心里难免有些害怕，拢紧了黄铜壶想让，却不料那汉子，却颇有礼貌地朝着她拱了拱手，“这位女相公，我家小主人想找你一谈。”

她穿着读书人穿得青布袄子和青布裙，头上没梳发髻，就绑了个头绳，现下读书的女学生都做这么一副时兴的打扮。

“小主人？”李缙云听了，心里疑惑，一开口，她喉咙里一阵难受，先咳嗽了两声，“哪里来的小主人？”

红脸汉子伸手一指，就不知什么时候，店里坐了个貌美的姑娘，周围坐了三四个粗夯的汉子守着，还有个丫鬟伏侍着。

见李缙云看着她，那姑娘冲着李缙云微微笑了笑。

她穿着厚实的袄子，袖口伸出一只削葱似的手，拢了拢梳了头油的乌发，笑得格外好看。

李缙云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姑娘，瞧见是个好看的姑娘，拢着黄铜壶的手也不由自主地松了松，由那红脸汉子引着去了，坐下了。

姑娘指挥着丫鬟又给端来了些吃食，云片糕、龙须酥、瓜子什么的，摆到李缙云面前，才细声细气地问。

“冒昧请姑娘来坐，是我失礼了。”

“姑娘可是读书的女相公？”

李缙云说了声是，却不去吃桌上摆着的茶盘。

面前的姑娘听她答是，面上隐约露出些喜色。

“我瞧着就是了，又听店家这么说，才冒昧请姑娘过来吃茶。”姑娘抬手倒了杯茶，纤纤玉手掠过杯缘，仪态娴雅，却无端显出些媚态。

李缙云坐在位子上，一时有些不自在，心里纳闷她为什么突然找自己说话。

“实不相瞒，家中不愿让我去念书考试，我心中羡慕女相公们羡慕得紧，见了姑娘，难免心生仰慕，想叫姑娘来坐一坐。”

又吩咐丫鬟给李缙云倒茶。

李缙云没受，只指了指自己带着的黄铜壶，语气有礼，“我刚让店家打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