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仪窒息,心都跟着一颤。
回想方才惊鸿一瞥,察觉那人情形不对,竟果然是活生生打死了?
可是,再怎么说那是顾盟的左右手,就这么打死……杨仪虽不懂这些事情,却也能猜到,皇帝这恐怕是在杀鸡儆猴。
她回想方才顾盟离开之时的神情,那种凛然淡漠,仿佛完全没看到地上的死人……他要么是真的不在乎,要么……就是个城府极其深沉之人。
听魏公公说着,皇帝仅仅抬了抬睫,就仿佛听见一只蝉飞走了那么波澜不惊。
魏公公退后数步,不再多言。
皇帝看向杨仪。
杨仪正低着头没在意别的。
魏公公却在旁察觉了,先是向她使眼色,可她哪里能看到,魏明着急,便忙偷偷地对她挥手。
动作稍微有点大。
杨仪虽发现,可又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只见魏明指着皇帝,一边拍自己的手背。
总算杨仪福至心灵,试探着伸出手。
魏明见她手心朝上,吃了一惊,忙摆出手臂平抬的架势。
谁知皇帝已经挑唇一笑,竟伸手搭在她的掌心里。
杨仪其实已经看见了魏公公的示意,可惜刚要再变换姿势,已经晚了。
皇帝的手指搭在她的手心,有点热。
杨仪很不自在,恨不得甩开他的手而改用手臂支着,至少手臂上还有数层衣料,不至于如此接触。
皇帝却问道:“你既然跟薛十七早有私情……”
杨仪听见“私情”,一抖。
皇帝瞥她:“你的胆子也不小,怎么这么怕。”
杨仪心中苦笑,才在外头眉眼不眨地打死一个人,那人既然能做到顾盟的副手,而且能面圣,自然不是个泛泛之辈,她又算什么?
何况皇帝在说的,也不仅仅是她一个人的事。
斗胆说道:“回皇上,只是听皇上用‘私情’这个词……”
皇帝道:“有什么不妥么?现在的人把这两个字弄得污秽了,其实私情就是私情,私下的情面,私人之情,有何不妥。”
他是皇帝,又能如何?杨仪只能答应:“是。”
皇帝道:“如今薛十七去了海州,你想必自然是担心的。”
“男儿志在四方,臣不敢说什么。”
皇帝笑道:“你怕是恨不得跟他去吧。”
杨仪屏住呼吸,不晓得他是猜到了,还是随口玩笑。
只是她之前在太医院,本就已经开口跟林琅告假,背后缘故,确实也是想往海州一趟。
如今皇帝问出口来,自己若是不明言,回头却再偷偷去了,难道皇帝会不知道?
到那时候再给皇帝问起来,可不好回话了。
杨仪飞快一寻思:“皇上,臣、臣有个请求……不知、不知该不该说……”
皇帝止步,斜睨半晌:“你总不会真的要去海州吧。”
杨仪这会儿已经没了退路,忙撤手跪地:“皇上,臣确实想去一趟海州。”
皇帝的手落了空,却还似方才那么搭着。
魏公公赶忙跑过来接手扶着,这本是极有眼色极贴心的,皇帝却皱眉瞪了他一眼。
皇帝看着地上的杨仪:“谁叫你动不动就跪了。”
杨仪莫名,抬头:“皇上……”
皇帝转开头:“这么说,还真让朕给说中了。呵,你就这么舍不得薛十七,他前脚走了,你后脚就得跟上。”
杨仪汗毛倒竖:“皇上,臣斗胆说一句,臣去海州,不敢说是没有薛放的原因,但他……并非主因。”
皇帝略觉意外,重新看她:“哦?那你的主因是什么?”
“回皇上,是因为海州怪案。”
“案子到处都有,又什么东西引着你非去不可?”
“臣看过海州递送而来的卷宗,上面说食人者是无名之怪,但却没有人详细描述出食人之怪的样貌,臣十分好奇,想要一探究竟。”
皇帝摇头:“那种东西,想想就知道不怎么好看,有什么可探的?”
杨仪谨慎回答道:“臣想那种怪异之物,无非有几种可能,要么是真的怪物,要么是人力所为,要么……”
皇帝望向她:“怎样?”
杨仪道:“要么根本就是人。”
魏明听的一惊,皇帝却还是面不改色:“人?你说是……人吃人?”
杨仪道:“不乏这种可能。”
皇帝吩咐:“起来说话。”
杨仪谢恩起身,魏明适时地又退后去,杨仪吃惊地看了一眼魏公公,却见他又向自己使眼色。
这次杨仪学精了,忙抬起手臂架在皇帝跟前,不料皇帝瞅了眼,不由分说地翻过她的手来,竟是半握半搭地把手递了出去。
杨仪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
皇帝却似受用,说道:“你知道此去海州多远,你才给太后看好了病症,如今还得每日请脉诊看,岂能一刻离了京城?大不了,等薛十七他们解决了海州的事情,朕命他们把那怪物……不管它是什么,都带回来给你看罢了。”
杨仪去海州哪里只是为看什么怪物,她担心的是海州大潮,以及因此而带来的种种后果。
先是海州之祸,又是京城之灾,假如能够从源头上把海州的祸患截断,那得是多少无辜性命幸免于难。
她本来浑浑噩噩,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但这两天,直到现在,杨仪已经非常的确定自己该做什么。
“皇上,”杨仪垂眸:“太后凤体正在转好,已经没有大碍,只要每日服药就不妨事,何况还有林院首在,并用不着臣……”
绝少有人敢这样拂逆皇帝。
皇帝皱眉看向她:“你说什么?”
杨仪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