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皎看着他笑吟吟地,这才意识到自己忘形了,忙低了头又去扒拉面条。
魏子谦在旁边听着他们说话,便也笑道:“贵客既然这么说了,想来她的手艺确实难得。”
姚娘子给他们夸的不好意思,赶紧借口去看孩子,溜到里屋去了。
谁知魏老先生较了真,望着赵仪瑄道:“赵大人莫非也尝过宫内御厨的手艺?”
赵仪瑄忍笑:“嗯……是尝过的。”
魏老先生的眼睛瞪大了几分,有些羡慕又敬仰的样子:“原来如此,我还以为宫中御厨的手艺,只有皇上娘娘,或者是太子殿下、王爷……才能尝到呢。看样子您的官儿实属不小。”
赵仪瑄看向宋皎:“还成吧,总之能管的了她就行了。”
宋皎低着头,把脸埋在碗里,假装没听见。
魏老先生却又突发奇想,呵呵笑道:“是了是了,老朽知道了,您必然也是豫王殿下身边的人了。”
赵仪瑄脸上的笑就像是被人用笤帚扫过似的消失了:“嗯?”
身边的宋皎正在奋力吃面,闻言便呛了一下,她赶紧把头抬起来,竟不知老先生为何突然这样说。
“您自然是跟夜光一样,都是为豫王殿下效力,所以才能有幸尝到宫内的手艺啰?”魏老先生摇晃着聪明的脑瓜。
赵仪瑄的眉头扬了扬,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宋皎好不容易把面咽下去:“外公……好好地又提豫王殿下做什么?不如……喝点茶吧!”
她已然发现了太子的脸色不对,忙着要把话题转开。
谁知提到豫王,魏老先生的话匣子像是突然给打开了:“怎么不能提王爷了?说起王爷,我倒是想到了,真真的是一位好贤王,可惜啊。”
宋皎瞪了瞪眼,正要阻止,却听赵仪瑄道:“可惜……什么?”
她猛然回头,果然,太子的脸色已经冷了下来,就如同瞬间从春入了秋。
老先生却毫无察觉,他叹息道:“可惜嘛,王爷不是嫡长子啊。”
这像是一个炸雷,宋皎简直地想捂住自己的耳朵,或者捂住太子的耳朵。
但显然已经晚了。
赵仪瑄垂了垂眼皮:“哦,这么说,如果豫王是嫡长子,那他恐怕就是……”
“当然不是!”宋皎及时地打断,斩钉截铁的:“没有的事。”
太子殿下的暴烈性情,尤其是曾在御史台追杀宋皎一事,简直闹得天下皆知。
魏老先生当然也是熟知的,关于太子殿下其他的品行不提,光是这一件,就足够他非议太子一辈子的了。
然而他心里虽对那位储君有些不满的,可又知道以自己的身份是不能随意评点东宫的,就算是在家里也要谨言慎行些,方才那句,已然破格。
相比较而言,豫王就难能可贵了,又因为不能肆意评议太子殿下,所以老先生便要加倍地褒奖豫王,毕竟越是夸赞豫王,太子殿下就越发相形见绌。
宋皎知道这话题有多么危险,扭头看着老爷子,她正色道:“外公,咱们不提这些,皇室的事情跟咱们没什么关系的。”
谁知这句又戳中了魏老先生的心坎,他昂着头道:“什么没有关系?就算跟我们没关系,难道跟你也没关系吗?谁不知道御史台的程大人、就是你的老师,也是豫王的老师,你跟豫王这还能叫没关系吗?叫我说……这得亏豫王殿下是个人人都知道的贤王,要是你跟着太……”
宋皎的冷汗仿佛溪流,开始泛滥。
她不能捂住自己跟太子的耳朵,也不能捂住外公的嘴,但她知道这几句话已经足够惹怒了赵仪瑄。
她心惊胆战地忘了吃饭,而只是本能地垂下右手,向着身旁赵仪瑄的方向探去。
终于,在桌子底下她摸索到一只有点冷的手,当机立断地,宋皎紧紧地将那只手握住。
然后她才转头,眼神透出几分祈求看向赵仪瑄。
太子的脸色依旧是冷的,但他竟没有发作,目光往桌下瞥了眼,他低下了头。
情形暂时是控制住了,就在宋皎想要找个借口带赵仪瑄离开的时候,自己最沉稳内敛的舅舅,突然有话说。
魏子谦虽然是个谨慎的人,平常也不说这些破格逾矩的话,但因为他认定了赵仪瑄就是豫王,而且是来当“青天”的,所以也很愿意不露痕迹地赞扬豫王几句。
他便温声道:“其实父亲说的对,豫王殿下确实不错,夜光也确实没有跟错人。”
宋皎没想到,舅舅会在这时候跳出来狠打自己的脸。
她也没想到自己下午无意中的谎言,会成为一个挖好的坑等她跳进来。
报应来的这么快。
宋皎的魂儿已然都飞了,连看赵仪瑄的勇气都没有了,只是本能地死死地握住他的手,好像稍微松开一点,下一刻太子就会跳起来,大杀四方。
忽然,那只手动了动。
就在宋皎心神不宁之时,他反手将她的手握在掌中。
宋皎手疼。
她清楚这疼的力道大小,便是太子的怒意大小。
不过,就目前看来……还行。
因为如果赵仪瑄是盛怒的话,她的手都可能给轻易捏碎。
直到耳畔听到太子似笑非笑的声音:“原来……豫王这样难得啊。夜光,你当真没跟错人?”
宋皎咽了口唾沫,心弦已然紧绷。
她清楚太子的怒意只流露出了冰山一角,而她必须在他没法儿压制之前,把他摁下去。
她没有回答这个充满了危险的问题,也提防着舅舅跟外公再火上浇油。
“我、”宋皎清清嗓子,提高声音道:“我吃饱了!要睡了……外公,舅舅,你们也早点歇息吧。”
丢下这句,宋皎拉住太子的手,逃也似地出了堂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