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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太后不以为意的道:“他还小么,小孩儿家家的懂什么?”

兰贵被噎的说不出话了,华阳郡公都望三十的人了,谁不说句年富力强,到了老太后嘴里,就变成小孩儿家家的了。

“他啊,不知道当年我们老杨家的江山何等的风雨飘摇。”章太后慢悠悠的道,“加上他那小心眼的伯父,十年如一日的挑拨他与章家的关系。偏偏他外祖母小气吧啦的,那会子他还小,在外家受了气,可不是记仇记的真真儿的么?朝上的大人们有时候说,女人头发长见识短,我也是真没法子驳斥。一个华阳,堂堂郡公,在臣下家里被慢待羞辱;一个澄哥儿,从四品的官儿了,媳妇儿还叫当堂罚跪。”章太后深深的叹了口气,“荣华富贵迷了眼呐!都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

这话慈宁宫内无人敢接,章太后也是心中烦闷,随口念叨念叨。人年纪大了,少不得嘴碎些。不比年轻时那般能藏住话了。不过,也仅限于此。她随手把茶盅搁在了旁边的小几上,接着方才跑偏的话题,慢条斯理的道:“既然华阳有心,我们不妨帮他一把。”

兰贵忍不住问:“娘娘是说……帮……郡公?”

章太后轻笑:“我不帮他,他不就与他伯父针尖对麦芒了么?”

兰贵小心翼翼的用余光偷瞄着章太后,精神已经紧绷了起来。别看老太后眼下好似寻常人家的老封君般的和气,发起狠来的时候,那绝对是六亲不认的。且越是看着平静,说不准下手便越狠。

章太后看向一旁僵直的兰贵,问道:“你有话要说?”

“娘娘,”兰贵朝乾清宫方向努了努嘴,把声音压的极低的道,“那爷俩干起来,不是更好么?”

章太后不想搭理兰贵了,吩咐道:“你去请首辅过来,我有话同他说。”

兰贵只是个太监,先皇在世时,管的是坤宁宫。不想一路跟着皇后,成为了当朝最有权势的太监之一,便是乾清宫的梁安,见了他亦得退让三分。偏他自幼养的性子,不爱管外头的闲事,连司礼监都懒的去,镇日只守着慈宁宫照应太后的衣食住行。因他在此道上细心,章太后倒是十分看重他。许多昔日同僚也背地里说过他的小话,他却是充耳不闻。去司礼监作威作福?呵,太后跟圣上都快斗成乌眼鸡了,他怕不是闲命长了才敢伸手往朝政上摸。

当慈宁宫的总管有甚不好?钱财豪宅良田地位样样不缺。万一老太后蹬腿去了,后头当家的也犯不着跟个围着慈宁宫打转的老太监不是?到时候大不了吐出点钱财分给梁安,自家出宫颐养天年,岂不妙哉?

见太后又嫌他蠢笨,他乐的不消琢磨朝政,屁颠颠儿的亲自跑到文渊阁,把章首辅接到了慈宁宫。见到了章首辅,章太后方才轻松惬意的模样不复存在,她虽穿着常服,但与身着大礼服端坐在乾清宫的帘子后头时一般无二。章首辅倒是笑眯眯的,雪白的胡须打理的飘飘欲仙,恭恭敬敬的朝太后行了礼,方从容温和的道:“娘娘今日有何吩咐?”

章太后先挥退了一帮子宫女太监,身边只留下信得过的兰贵与阿糖、阿玉两个心腹宫女。按说时下礼教森严,章太后此举十分不合后宫规矩。虽说慈宁宫并不在后宫之内,到底不便外男来来往往。可自打章太后与章首辅联手明里暗里整死了好几十个拿着规矩说事的腐儒,此事便再无人敢嚼舌根。从那时起,章太后的慈宁宫众臣来来往往,与不远处的乾清宫门前的热闹相映成趣。

待宫女太监们退出了慈宁宫大殿,章太后方一五一十的把丁年贵打探出来的消息告诉了出来。章首辅何等机敏之人,章太后话音将落,他便爽快的笑道:“此事容易,楼兰那小子走了靖南伯的门路,不日便要出京。在他离京之前,我设个家宴,喊他们兄弟两个来家吃顿饭便是。”

章首辅与太后兄妹携手多年,自有默契。当他听到章太后转述的丁年贵的回报时,心中已有了与章太后差不多的想法——华阳郡公既敢把杨景澄往章家推,那他章家也不惧徒手接人。哪怕那兄弟二人在唱双簧又如何?野心是养出来的。杨景澄初入仕途,还不惯官场倾轧,依旧保留着赤子之心。然当年的章太后,不也仅仅只是个闺阁女子么?只消在杨景澄心里打下一个小小的火苗,翌日他野心膨胀,岂能不求章家?章家是后族,更是他的母族,他能真屠了章家不成?章首辅自认看人有几分准头,这个小世子,他没那个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