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必到时的邹灵雨定是只能被他说得哑口无言,瞪着杏眼望他,腮帮子都微鼓起,气愤自己说不过他。
可与凌晔预想的状况大相径庭,邹灵雨盯了他老半天后,最终对他说的是:“小公爷,谢谢你。”
凌晔还以为自己听错。
他问:“谢什么?”
邹灵雨淋过雨的发丝虽然擦过,还是有几缕黏在她白皙的面上。
她一边与他说话,一边伸手将黏在颊上的发丝轻轻拨开,很自然地道:“谢谢小公爷特地来救我啊。”
若没有凌晔,只怕到了现在,她也仅有被逮回、加重看守的结果。
好一点是这样,坏一点便是,皇后还不知要给她怎样的苦头吃。
听那些人的说法,甚至都还考虑过她若不吐露,他们便要对她用刑逼供。
再留在那里会获得什么样的下场,邹灵雨光想象了下,都觉胆寒。
邹灵雨突然间坦率起来,凌晔听着还真觉不太习惯。
他沉默着,没有立即回话,而邹灵雨却走到床侧,轻轻将手覆在他手背上。
邹灵雨的手很小。
又小又软,每根手指和每块指甲都像被精细打磨过似的,也不爱涂丹蔻。
她修得圆润的指甲甲片透出浅浅樱粉,手覆上时还能看见她手背肌肤过薄,因而透出的淡淡青色。
凌晔抬眸看她。
每当邹灵雨士动凑近他时,通常目的都并不是真正想亲近他。
凌晔在等。
等看她这次又要耍些什么花样。
可邹灵雨道完了谢,这次却是在同他道歉。
她说:“小公爷,对不住,要不是为了护我,你也不会受到此伤。只是……”
邹灵雨收紧自己的手,两人的手更加紧密地相触。
回到温泉庄子后,他们手上的温度都没有适才的冷意,已经渐渐恢复温暖。
邹灵雨对着凌晔的眼,细声说道:“下回,别再不把自己的身体不当回事了,好吗?”
她想起有关凌晔的传言。
相处了这么久,传言虚虚实实,邹灵雨也多少能弄明白孰真孰假。
经过今夜以后,她能更确定一件事。
凌晔上战场,每回打了胜仗,却总是落得满身伤。
那是因为他只注重攻击去砍敌,从来不在防御上多下工夫,任那刀剑往自己身上招呼也连眼都不眨,形同感觉不到痛似的。
就连他们自己这方的兵士看着凌晔这样,内心都胆寒得很,更别提得直面凌晔的外敌。
而凌晔对自己伤腿痊愈状况毫不在意,去寻她、替她挡下箭矢,也眉头都不皱一下的。
邹灵雨抿了抿唇,很慎重地对他说:“我不知道小公爷为何这样蹧践自己身子,你护了我,我虽然很是感激,但你受伤,你自己不在意,旁人却会替你着急。”
想到刚刚端出去的那几盆血水,邹灵雨就觉喘不过气来。
她不问凌晔为什么总这样,只同他说了重点。
“我也不希望看见小公爷受伤。”
她双手搭在凌晔手上,原先裹在身上的厚毯被她捏着,尚看不清理头衣着情况。
眼下这手一放,毯子松开,几乎仅披在身上,露出了她那身微湿的随从衣衫。
外头下着毛毛细雨,幸好雷声仅有一开始的小小响声,对邹灵雨而言影响不大,雨也没有变得猛烈的趋势,否则凌晔这伤只怕还得更棘手。
回来后,让人先看凌晔伤势,邹灵雨自己都还穿着湿衣裳,仅拿了丫鬟递来的毯子勉强保暖。
沾了水气的衣紧紧贴在邹灵雨身上,勾勒出她姣好身形。
尤其现在她还微微俯下身来,线条毕现。
邹灵雨在等凌晔会不会给自己答复。
允诺她下次会注意什么的──虽然她也觉得这着实不像凌晔能给出的许诺就是,也就压根没注意到,自己身上此刻是什么样。
她只瞧见凌晔看她的目光顿住,接着还不惜举起他受伤的那侧手臂,将邹灵雨披在身上的毯子猛地往上扯,几乎将她头脸整个盖住。
“小公爷!”
邹灵雨被毯子蒙住,视线暗下,忙直起身子,手忙脚乱挣脱。
边挣脱她还不忘说道:“小公爷!你怎么能动右手呢?你伤到的可是右肩啊!”
方才在即将被蒙头前,邹灵雨可是清楚看见──凌晔包扎好的那伤处,因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沁出些鲜血!
凌晔对自己受伤本就不以为意,再沁出点血,对他来说也形同芝麻蒜皮的小事。
他只沉声催邹灵雨一句:“去泡热水,换下湿衣,再着凉了,这次我可顾不了你。”
邹灵雨终于从缠着自己的毯子上脱身,将厚毯抱在手上,因刚挣出来,长发都还乱着。
听到凌晔此番话,邹灵雨才后知后觉察觉身上湿意。
衣衫吃了水都黏在身上,极不舒适,偏她太关注凌晔所受的伤,要不是他士动提了,只怕邹灵雨自己都还不知要到何时才会发现。
纵是有再多话想对凌晔说,可他的提醒也确实值得注意。
凌晔有伤在身,若是自己再染上风寒,岂不是平白给他添乱?
“那我洗洗就来,小公爷你可别再用右手了,有什么事喊人,或等我回来!”
凌晔看都不看她,只说道:“你就快些去吧。”
邹灵雨虽很不放心,也只能先进浴房把自己泡在热水中。
那股湿湿凉凉,像覆在自己肌上一层的冷凉触感,在热水的洗刷下,才终得消退。
泡在水中,邹灵雨忍不住发出一声喟叹。
平日里不足为道的小事,经了那些事后再做来,才觉处处皆珍贵。
邹灵雨洗到一半,突然想到,自己泡热水泡暖了,那凌晔呢?
他肩上有伤,不好碰水,应是不能洗浴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