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多半是认不出了,只见她折而向北,渐渐向着磁窑口走
去,转过了一个山坳,来到了一条小溪之旁。
仪琳轻声道:“我们老是在这里说话,你可听厌了我的话
吗?”跟着轻轻一笑,说道:“你从来就听不见我的话,哑婆
婆,倘若你能听见我说话,我就不会跟你说了。”
令狐冲听仪琳说得诚挚,知她确是将自己认作了悬空寺
中那个又聋又哑的仆妇。他童心大起,心道:“我且不揭破,
听她跟我说些甚么。”仪琳牵着他衣袖,走到一株大柳树下的
一块长石之旁,坐了下来。令狐冲跟着坐下,侧着身子,背
向月光,好教仪琳瞧不见自己的脸,寻思:“难道我真的扮得
很像,连仪琳也瞒过了?是了,黑夜之中,只须有三分相似,
她便不易分辨。盈盈的易容之术,倒也了得。”
仪琳望着天上眉月,幽幽叹了口气。令狐冲忍不住想问:
“你小小年纪,为甚么有这许多烦恼?”但终于没出声。仪琳
轻声道:“哑婆婆,你真好,我常常拉着你来,向你诉说我的
心事,你从来不觉厌烦,总是耐心的等着,让我爱说多少,便
说多少。我本来不该这样烦你,但你待我真好,便像我自己
亲生的娘一般。我没有娘,倘若我有个妈妈,我敢不敢向她
这样说呢?”
令狐冲听到她说是倾诉自己心事,觉得不妥,心想:“她
要说甚么心事?我骗她吐露内心秘密,可太也对不住她,还
是快走的为是。”当即站起身来。仪琳拉住了他袖子,说道:
“哑婆婆,你……你要走了吗?”声音中充满失望之情。令狐
冲向她望了一眼,只见她神色凄楚,眼光中流露出恳求之意,
不由得心下软了,寻思:“小师妹形容憔悴,满腹心事,倘若
无处倾诉,老是闷在心里,早晚要生重病。我且听她说说,只
要她始终不知是我,也不会害羞。”当下又缓缓坐了下来。
仪琳伸手搂住他脖子,说道:“哑婆婆,你真好,就陪我
多坐一会儿。你不知道我心中可有多闷。”令狐冲心想:“令
狐冲这一生可交了婆婆运,先前将盈盈错认作是婆婆,现下
又给仪琳错认是婆婆。我叫了人家几百声婆婆,现在她叫还
我几声,算是好人有好报。”
仪琳道:“今儿我爹爹险些儿上吊死了,你知不知道?他
给人吊在树上,又给人在身上挂了一根布条儿,说他是‘天
下第一负心薄幸,好色无厌之徒’。我爹爹一生,心中就只有
我妈妈一人,甚么好色无厌,那是从何说起?那人一定胡里
胡涂,将本来要挂在田伯光身上的布条,挂错在爹爹身上了。
其实挂错了,拿来掉过来就是,可用不着上吊自尽哪。”
令狐冲又是吃惊,又是好笑:“怎么不戒大师要自尽?她
说他险些儿上吊死了,那么定是没死。两根布条上写的都不
是好话,既然拿了下来,怎么又去掉转来挂在身上?这小师
妹天真烂漫,真是不通世务之至。”
仪琳说道:“田伯光赶上见性峰来,要跟我说,偏偏给仪
和师妹撞见了,说他擅闯见性峰,不问三七二十一,提剑就
砍,差点没要了他的性命,可也真是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