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渐近,狄仁杰与张柬之迅速分开,装作观赏廊下新开的牡丹。两名内侍捧着鎏金香炉匆匆走过,浓烈的龙涎香裹挟着深宫特有的阴冷气息。
“狄阁老留步。”
拐角处忽转出一袭紫袍,来俊臣阴鸷的面容在廊柱阴影中若隐若现,“听闻阁老近来常往户部走动,可是在查军粮司的账目?”
狄仁杰捻须而笑:“来中丞消息倒是灵通。边关将士饿着肚子打仗,老夫身为宰辅,总得替陛下分忧。”
“只怕阁老分的是倒悬之忧。”来俊臣指尖抚过腰间错金蹀躞带,玉扣相击发出脆响,“昨夜武大人府上走水,偏巧烧了军粮司的账房。您说这火,是不是烧得太是时候?”
张柬之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帕子上赫然见红。狄仁杰顺势扶住他,扬声道:“快传太医!张大人旧疾复发!”
待来俊臣皱眉退去,他压低声音:“今夜子时,崇仁坊醉仙楼。”
三更梆响,狄仁杰扮作胡商潜入酒窖。暗门移开,浑身是血的军粮司主簿王元宝跌出来,手中账册浸透血污:“他们...他们在幽州囤了三十万石陈粮...”
话音未落,窗外弩箭破空。狄仁杰扑倒王元宝的刹那,三支毒箭钉入酒坛,碧绿的液体汩汩流出。二十名黑衣杀手破窗而入,刀光映着账册上刺目的红圈——所有亏空竟都指向魏元忠嫡系将领!
“阁老先走!”
三名乔装的千牛卫从梁上跃下。狄仁杰撕下账册末页塞入空心杖,撞开地窖暗格。地下水道腥臭扑鼻,他摸到石壁某处凸起——这是二十年前他任大理寺少卿时埋下的暗道。
卯时初刻,狄仁杰从城南义庄枯井爬出,却见张柬之的马车候在乱坟间。车帘掀起,露出半张焦黑的脸——正是本该在边关的魏元忠!
“末将星夜潜回,特来请罪。”
魏元忠扯开衣襟,胸口烙印着金乌图腾,“军粮司真正的蛀虫,是武三思安插的录事参军!他们用漕船偷运新粮至幽州,再以陈粮充数,差价尽数用来圈养私兵!”
狄仁杰指尖抚过金乌纹样,突然扯断腰间玉佩。玉中藏着的密信飘落,正是安禄山与武三思往来的契书!“原来如此...”
他瞳孔紧缩,“安禄山要的根本不是军粮,是借道幽州直取洛阳的通道!”
突然,马车剧烈晃动。一支羽箭穿透车壁,将密信钉在魏元忠喉头。远处高坡上,索元礼收起神臂弓,对身旁的傅游艺冷笑:“告诉梁王,鱼已入彀。”
当夜,万象神宫突发大火。狄仁杰冲入火场时,武则天正握着半截焦黑的账册,凤目含煞:“狄怀英,你可知罪?”
狄仁杰的紫袍在热浪中翻卷,额前垂落的银发被火星燎得焦曲。他望着武则天手中半截账册,突然撩袍跪地:“臣请陛下细看账册第三十六页夹层。”
武则天指尖一顿,撕开焦脆的纸页,一枚薄如蝉翼的金箔飘落——竟是武三思与安禄山往来的密约拓本!“这是...”
她凤目圆睁,拓本右下角的莲花暗纹,分明是武氏宗亲专用的密押。
“昨夜魏元忠以命相托的,正是此物。”
狄仁杰从袖中取出玉瓶,倾倒出数颗裹着蜡丸的黍米,“军粮司盗走的三十万石新粮,实则是混入幽州大营的私兵口粮。每石粮中藏三枚蜡丸,内装五铢钱——武三思这是在用陛下的粮饷,养安禄山的叛军!”
殿外突然传来金铁交鸣之声。张柬之浑身浴血闯进来,手中陌刀还滴着来俊臣的血:“陛下!羽林军中有变,武三思带着安禄山的狼牙卫杀进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