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俏公主送抱贴心江夏王受穷落草

上回已说周循、逐流、脱脱公主三人结义,谁知周循早有以死相报之心,故而悄悄留下绝影马,弃了霸王戟,执了逐流卷口兵刃,单骑离去。众胡军见得人影,随后赶来,于是解了逐流、脱脱之围。

只表逐流、脱脱公主委实疲累,一觉醒来,周循已去,逐流二人惊骇道:“既已结义,自该同死,子远何故如此?”跨到绝影马旁,方见周循留下锦囊。逐流才晓原来当日周循初见飘萍之时,便已暗生情愫,梦萦佳人,只是天各一方,未有片语交换。逐流急道:“公主,子远哥哥独自去引敌军,其势甚险,不可不救。料援军不见我等,自当来援,无须我等去唤。”脱脱便即上马,二人循迹投西。绝影马载了逐流早如风雷电挚般驰去。脱脱公主却哪里跟得上了。

逐流只得等候,脱脱赶近,恨恨道:“这马如此不争气!”逐流安慰道:“子远哥哥足智多谋,料来一时之间,胡军未必能耐其何!吾等只缓缓赶去接应便是。”脱脱公主道:“救兵如救火,若再迟延,子远哥哥休矣!”忽然松了缰绳,飞身一跃,早坐到逐流身后,道:“你我共骑追去吧,我那坐骑只好不顾了。”

逐流正自沉吟,忽觉一团软玉靠在背后,淡淡幽香扑鼻,不禁头一晕,差点坠马,连忙按捺心神,摒除杂念,只道:“圣人云,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脱脱公主道:“无用二哥,瞎念什么,还不快走!”逐流方若梦中惊醒,双腿一夹,那绝影马提起铁蹄,飞也似的往前奔去。

不觉赶过数十里,一路草木尽皆东倒西歪,却仍未见匈奴兵马,两人只顾着前进,哪提防天地陡然阴暗下来,脱脱公主转目望时,但见得右首尘土滚起,铺天盖地而来,顿时色变,叫道:“风暴至矣,往这边走!”逐流亦望,果见沙土回旋,狂风猛起,天地之间,充塞呼啸哭号之声,惊雷处处响起,急一提马缰,顺着脱脱公主所指方向飞驰而去。身后狂风如旋龙般追来,耳听得飞砂走石,眼看着黄土冲宵,那绝影马何等灵性,四蹄翻飞,只是狂奔,两人心中都骇到了极点,一齐低伏,但觉耳边呼呼风响,刮得满身皆痛,遍体生疼。

也不知过了多久,风沙方才缓下,两人却已深入荒漠之中,四面空空旷旷,杳无人烟,遥望大山耸立云空之间,若隐若现,逐流不觉心下一阵渺茫无助。脱脱公主道:“暂且下去,马儿可累得很了。”两人跃下,脱脱公主轻声道:“吾等既落此境,别说寻找大哥,虽自身亦难保矣,我死不足惜,只是连累了你这无用二哥。”逐流道:“公主休如此说话,吾虽粉身碎骨,亦当送公主出此荒原,返回中华。”

脱脱公主撇撇嘴道:“无用二哥,谁要你救了!我自幼在沙漠中长大,还怕什么风沙么?给点水我喝,暂且歇会,咱们便走。”逐流便从马颈上摘下水囊,递给公主。两人坐下,公主接过喝了一口,道:“你也喝吧,待会赶路,你可不许叫渴!”

逐流依言接过水囊,公主在旁问道:“书呆子二哥,问你一声,你昨天那个什么圣人云云,是些什么玩意?”逐流不觉叹道:“乃儒家之说也,惜乎胡人不听吾言,使吾枉自伤了这许多无辜性命,有违天道,岂不悲乎?圣人云:夷狄之有君,不如诸夏之亡也,诚不虚言。”说着长长叹了一声,眼望乌翅环上霸王戟,暗恨道:“子远哥哥为我临危,不知性命如何,我要这霸王戟何用?”

忽然脱脱公主伸手把他水囊夺了过去,逐流转过头来道:“公主此是何意?”脱脱止住道:“哼,镇北王在此数年,教化胡民,传扬文字,你欺负我没读过汉书吗?圣人云,去兵去食,唯余信耳,人莫不有死,民无信不立。你日后也别喝水了,但记得送我往中华去!”逐流笑道:“公主胡解经书,莫此为甚,此为政轻重也,岂有他意?”脱脱公主啐道:“无用二哥,看你这样,待会见到那班贼寇,你也不动手,只是念叨圣人云云,自有那刀枪及身,尽皆寸断,剑戟挨体,无不成灰!”把水囊还给他道:“走吧!”

两人重又共坐一骑,这回脱脱公主坐在前边,信马由缰,只盼走出沙漠再说。幸得二人皆带弓箭在身,两人都有骑射神技,逐流为求饱肚,终于尽弃不忍之心,追羊逐鹿,捕兔射雕,生吞活剥,茹毛饮血,一路倒也未遭饥饿。夜间堆沙为营,依马为靠,二人轮流守护。十余日后,两人已入山中,方免了连日来风扑脸面之痛,沙陷马蹄之苦,夜宿之时,亦有山洞避风。

一连千里,皆无人家,两人也不知到了何处。但见得风云变幻,满天飘雪,料是隆冬已至,正自发愁,幸得遇一难民,耐不住饥寒昏晕马下,却得逐流救了,以外袍衣之。那人急欲还乡,临去之时告知逐流方向路途,二小方晓原来已到了琢邪山,再往前就是魏国境内了,都是一惊,折回奔河西鲜卑国而走。

这日天色愈寒,平地雪深两尺,二人晓行夜宿,苦不堪言。这日夜间依旧宿于山洞之中,逐流虽然健壮,自将衣袍赠与难民后,亦难免挨冻受寒。时值午夜,万籁俱寂,风中微夹隐隐狼嚎,也不知从何处传来,逐流翻来覆去,哪里却睡得着了,扭头看时,不见脱脱公主身影,逐流一惊,顿时跃起,四面环顾,不见一人,凝神静听时,方闻得有细响自洞外传来。

逐流一怔,循声觅去,洞外小河之旁,脱脱公主长发委地,端坐雪中,正自用手梳头,寒风中却冻得牙关互击不止。逐流大是怜惜,缓缓走过去,解下貂裘,给公主披上。脱脱回过头来,清光似雪,掩映面上,容颜如玉,倒映水中,更如天人临凡一般,逐流正自沉醉,忽地脱脱公主柳眉直竖,凤眼生威,道:“无用二哥,看你自己冻得筛糠子一般,也敢来顾我!”便欲将貂裘拉下,逐流忙伸手按住道:“公主勿再任性,逐流自幼习武,区区小冻,无所惧也!”说着使劲跳了两下,道:“逐流当真不冷,公主无须挂念,只不知午夜之时,公主何不安寝?”

脱脱笑道:“看你强撑的,却去瞒谁,我要不睡,倒白冷坏了你。”逐流闻言,心下甚甜,目送脱脱入了石洞,自己也感甚倦,当下倚壁睡了。恍恍忽忽之际,全身似坠冰窟雪窖之里,朦朦胧胧之刻,却又如卧花红柳翠之中,也不知身在天上地下,仙境人间。待得醒转,只觉幽香环绕,全身温暖,睁开眼时,方见自己斜卧在脱脱公主怀中。

逐流大惊,方欲起时,脱脱按住他道:“无用哥哥,往日多有得罪,你也全然不恼,倍加容让,我脱脱难道真是无心无肺之人,就眼看着你忍寒挨冻么?”逐流道:“礼不可废,使孟起将军得知,必不乐也。”脱脱公主又啐了一口,扬起手来,啪的敲了逐流头上一记,道:“无用哥哥无用之名,非虚传也。前程未卜,生死难料,但捱得一天是一天,你还婆婆妈妈提那许多腐礼作甚?莫非为了念神威大将军颜面,就任由你冻死不成?逐流哥哥,这数月你的悉心照顾,脱脱很是感激。”

逐流闻得,心下甚愧,暗自想道:“若是天可怜见,公主竟能因此归我,那我……我……”却也不知到底我怎样,眼前却又闪现赵薇那如花颜面,不觉思绪纷飞,千缠百绕。

“父皇身为一国之君,犹且不纳妃宾,为子岂能不以父皇为效乎?还珠虽然待我貌似甚凶,实则一片柔情,我又怎能负了还珠?”

“可是若能与公主长伴一世,也不枉今生往人世一遭,既非无望,若就此退却,岂不终生抱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