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时,酆都大帝陆廷川为天庭问罪,遭千夫所指,地府的十殿阎罗又都如秦广王一般庸碌无为,万千幽冥世界约等于全数落入泰山府君手中。
陆廷川对泰山的复杂形势早有心理准备,但他的确没有想到,泰山府君甘愿沉寂二三十年,漫天放出失踪的消息,让泰山陷入停滞,也要给他设陷,用水下石棺诱使他前来。
即使他没中计,泰山府君还能故技重施,以沈司星为诱饵,让他不得不亲赴云仙湖。
一环套一环,其中最重要的莫过于,陆廷川必须在石棺阵上留下足够多的玄冥之气。
但若是他不上当呢?
碧波浩渺,一望无际。
老七抱着胳膊坐在快艇上,扫了眼站在船头的鹦鹉,冷不丁出声问:“你一直盯着湖面,不累吗?”
晏玦收拢羽翼,豆豆眼一眨不眨,仿佛没听到老七说话。
老七上下打量这只玄凤鹦鹉,鹅黄色的羽毛,长长的尾羽,橙红的腮红,弯钝的鸟喙,眼神中透露出一股清澈的愚蠢。
很眼熟。
老七用罗盘找过晏玦,数年前,确定晏玦在龙城附近出没,借跟着孙天师驱邪捉鬼的机会,一点点排查过去,逐步缩小范围,去年夏天,才有了大概的方向。
久寻不着的未婚夫,居然变成了一只鹦鹉……
老七深吸一口气,转念一想,也行,能接受。
可问题是,晏玦没有要理睬他,跟他叙旧的意思。是因为转世投胎喝过孟婆汤,把一切都忘了么?
老七冷嗤:“如果你什么都不记得,那就不
该放心不下沈司星,
守在他身边寸步不离。”
晏玦头顶的翎羽动了动,
扭过头,啾了一声,看着呆头呆脑的。
老七吁一口浊气,可实在是退一步越想越气:“你——”
话音未落,云仙湖上忽而掀起滔天巨浪,东南西北四方卷起水龙卷,像天地之间的梁柱一般,朝湖心席卷而来,快艇在数米高的浪头间晃荡。
老七往前栽一跟头,死扣住挡风玻璃,才没跌进风浪里。
轰隆隆的浪涛声中,夹杂着哀婉的鸟鸣,老七忙伸手往湖里一捞,把落汤鸡晏玦捞起来揣进外套口袋,哗的一声拉上拉链。
口袋鼓起一个包,晏玦在里面左冲右突,哆哆哆,啄着冲锋衣的防水衣料。
“唧!”
老七如梦初醒,拉开拉链,给晏玦留了个气口。
晏玦探出毛绒绒的脑袋,羽毛湿漉,四下支棱出去,瞪了眼老七。
他刚想不管不顾口吐人言,骂爽了再说,老七就浑身僵直,跟宕机似的,沉沉地坐到船舱地上,头颅低垂,脸色阴沉,一手攥着护栏,手背青筋凸起,像在承受莫大的痛苦。
少顷,风浪渐歇,云仙湖重归宁静。
老七眼皮微动,醒过伸来,看了晏玦一眼,目光冰冷如手术刀,把晏玦的皮毛划开,直看到人心里去。
这叫晏玦很不爽,他眯起豆豆眼,唧了声,仿佛在问:“大哥,你没事儿吧?”
老七一手捂住脸,整理了一下表情,没回答,也没接着他们之前的话题聊下去,而是站起身,负手凝望平静的湖面。
晏玦狐疑,总觉得老七有些奇怪,但具体哪里奇怪,他又说不上来,毕竟,这人脾气一直不大好。
但没过多久,晏玦就把心中的疑惑抛诸脑后。
湖面泛起阵阵涟漪,晏玦眼前一亮,就见陆廷川打横抱着沈司星,浮上了水面。
陆廷川先把人托举上快艇,再飞身踏上甲板,半跪下来,动作轻柔地取掉沈司星背后的氧气瓶,摘去潜水面镜,指尖在抚过他唇瓣时稍作停留。
沈司星浑身透湿,头发一绺绺地黏在惨白的脸上,皮肤泡到半透明,起了皱褶,青紫的血管分外鲜明,看起来情况不妙。
晏玦着急忙慌地啾啾乱叫,用眼神问:“他还好吗?”
陆廷川比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没事。”
说完,他掐了道法诀,一道暖流倾泻而下,沈司星周身一暖,冰冷的湖水蒸发干净,头发蓬松干燥,换了身暖和柔软的衣服,嘴唇也有了血色。
陆廷川单膝跪地,试过沈司星的脉搏,确认跳动如常后,才缓缓站起身。
“沈司星被困入水下石棺,受了点儿凉,还需要将养几日,劳烦你盯着他吃几帖伤寒药。”陆廷川眸光温柔,曳动着稍许留恋。
晏玦知道这话是对自己说的,于是啾了声,作为回应。
“云仙湖的石棺阵法已被我稍加法力毁去,不会再为祸人间,湖面上的动静,你们
就以地震、风浪为由解释就好。用不了多久,那九十几具尸体会浮出水面,他们的魂魄也由我亲自带回酆都。”
“此番回酆都,是有要事处理。”陆廷川唏嘘一声,“或许十年、二十年都不会回到人间,下次相见也不知是何年何月,代我说一句再见吧。”
晏玦越听越不对头,这语气,怎么感觉陆廷川在交代后事呢?
陆廷川说完,颔首向老七和晏玦致意,又低下头,多看了眼沈司星,便不再踌躇,掐一道法诀,转瞬间消失无踪。
晏玦傻眼,老七顿了顿,面无表情地坐上船头驾驶座,启动快艇驶向湖畔。
傍晚,沈司星悠悠醒转,与站在床头的晏玦大眼瞪小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