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欺骗沈砚的下场宋令枝早就领教过,她不敢在沈砚面前胡言乱语,怕惹得对方更加生气,怕连累魏子渊。

双脚发麻,宋令枝闭上眼睛,泪水又一次滚落。

她声音低哑,透着精疲力尽后的疲惫无助:“是我、是我要离京的,他才……帮了我,不干他的事,不干他的事。”

宋令枝一遍又一遍重复,好像这样,沈砚就能不迁怒魏子渊。

雨还在下,楼下那抹修长身影融在雨幕中,魏子渊瞪大眼睛,难以置信望向窗后的人影。

沈砚唇齿溢出一声笑:“他对你倒是尽心。”

楼下的魏子渊怒目而视,眼看就要冲上楼。

沈砚弯唇:“……和那姓贺的一样。”

寒意四面八方传来,宋令枝手脚并用,扶墙往外跑,“是他误会了,我去和他说,我和他说明白……”

双足本就麻痹,甫一用力,宋令枝直直跌落在地,膝盖在地板上撞出沉重一声。

“慌什么。”

沈砚声音淡漠,不疾不徐,眼中掠过几分不悦。

他不喜宋令枝下楼见姓魏的,更不喜欢她和对方说话。

沈砚慢条斯理,转动腕间的沉香木珠,迈步越过宋令枝:“朕替你去。”

“不要——”宋令枝脱口而出,泪水再一次泅湿衣襟。

贺鸣如今还下落不明,她不能让魏子渊也落得同样的下场,受自己拖累。

宋令枝低声哀求:“不要去。”

手指牢牢攥着沈砚衣袂,宋令枝泪流满面,苦苦乞求。

沈砚驻足,转目凝视宋令枝一双泪眼,修长手指轻抚过宋令枝的脖颈。

视线下移,落在宋令枝宛若胭脂的红唇上,沈砚眸光暗了一瞬。

“……不想朕下去?”

宋令枝忙不迭点头,小声啜泣。

沈砚笑着低头,长指轻拂过宋令枝的脖颈。指腹略带薄茧,惊起阵阵颤栗。

沈砚哑声:“枝枝,你知道怎么做的。”

云影横窗,秋霖连绵。

冷风从窗口灌入,宋令枝发乱髻松,她

抬起脸,隔着一双朦胧泪眼,她看见沈砚居高临下站在自己身前。

魏子渊还站在楼下,好似下一刻就要冲上来。

宋令枝闭了闭眼,扶着妆台站起。

雨丝摇曳,竹影参差。

支摘窗下,宋令枝一手撑着妆台,缓慢起身。她踮脚,红唇极轻极轻落在沈砚唇角,稍纵即逝。

纤长睫毛扑簌乱颤,沈砚不为所动,只垂着一双深黑眼睛。

宋令枝闭上眼,又往前碰了一碰。

魏子渊站在楼下,双手紧握成拳,他声音冷冽:“让开。”

魏子渊眼眸一怔。

刹那的晃神,他立刻居于下风,魏子渊愕然:“……什么?”

岳栩不动声色,手中利剑横在魏子渊颈间,他冷声:“好自为之,二王子。”

……二王子。

拳头离岳栩只剩一寸之距,魏子渊却迟迟没有出手,牙关紧咬,魏子渊眼角泛红,目眦欲裂。

眼前掠过一幕幕,是父王为他宴请八方来客,是母后日日夜夜挽着他的手笑,嘘寒问暖,是白日三公主同他拌嘴,末了又别别扭扭喊他“二哥”,端着汤圆给魏子渊送来,说是母后特意留给他的。

魏子渊颠沛流离这么多年,从来不知自己是喜欢甜汤圆的。

大雨瓢泼,魏子渊站在雨中,混身湿透。

窗前,夜色无声落在宋令枝肩上。

温热红唇在沈砚唇角轻轻掠过。

带着恐惧不安,长长睫毛颤若羽翼。

倏然,宋令枝整个人被托起,上半身腾空,身后是浓密雨幕。

雨丝飘摇,秋风瑟瑟,寒意料峭。

宋令枝身子颤栗:“陛、陛下……”

一语未了,后颈忽然被人捏起,沈砚不由分说咬住她唇珠。

淡淡血腥味在唇齿间弥漫,叠着沈砚锦袍上虚无缥缈的檀香。

红唇裂开一道小小口子,疼得厉害。

宋令枝往后一躲,避开沈砚的触碰。

缥缈雨雾落在她身后,雨珠沁凉,落在她颈间。

上半身悬在空中,宋令枝差点惊呼出声。忽而,一只手轻而易举捞住她。

沈砚的吻又一次落了下来。

.

这场雨连着下了三日。

格林伊的多宝阁依然座无虚席,前来付定金的姑娘夫人数不胜数,还有的郎君是特地从外地赶过来的,为给新过门的娘子寻一副好头面。

格林伊掏出画册,任郎君挑选。连着忙活一整日,好不容易歇下,忽而又听侍女来报,说是公主来了。

羽步

……大周,沈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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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子渊双拳捏紧,手背上青筋暴起。

王后并未察觉到魏子渊的异样,只笑着道:“说起来,这回还是多亏了大周皇帝。”

魏子渊猛地扬起头:“……什么?”

王后抿唇:“你父王说,大周送来的贺礼,还有火统图。若是真能做出来,我们日后的官船,都不必担心遇上海匪了。”

窗外日光高照,徐徐光影透过窗纱,魏子渊怔愣在原地,脑中一片空白。

眼前灰蒙蒙,只依稀望见王后的双唇一张一合。他听不见王后的声音,也看不清她在做什么,耳边只余下岳栩那夜的警告——

好自为之。

好自为之,原来是这个意思。大周强盛,沈砚不单能决定一个弗洛安三公主的生死,便是这弗洛安上下……

魏子渊哑声,低低笑开两三声,唇角苦涩。

若是孑然一人,他自然不怕沈砚。可如今他有了家,有了家人,还有……弗洛安的百姓。

魏子渊不可能对家人的安危视若无睹,也不可能让百姓生于水火之中。

他抱住双膝,眼角泛红。

王后唬了一跳:“这是怎么了?”她捏着丝帕,小心翼翼为魏子渊拭去泪角,王后试探道,“可是因着……宋姑娘?”

魏子渊嘴角下压,摇摇头。

王后心知肚明,抚着魏子渊肩头,温声宽慰:“无妨,大不了母后帮你,那宋姑娘可有什么喜欢的?或是她家里人喜欢什么?你投其所好……”

魏子渊又一次摇摇头:“与她不相干。”

是他自己无用罢了。

……

那夜之后,宋令枝被带出客栈,马车摇摇晃晃,最后在一处别院停下。

青松抚檐,树影斑驳。

白芷小心翼翼捧着漆木茶盘,尚未从茶房走出,忽的,一道阴影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