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容易知足,但是陈太忠不答应,他侧头看一眼林继龙,“这做饭的米哪儿来的?是镇上买的吗?”
“这怎么可能?”林书记苦笑着一摊双手。“这都是救灾物资,是上面拨下来的,很多救灾的拨款。最终都是以物资形式来体现。”
救灾首先要强调物资。这个逻辑是没有错的,因为在很多灾区。就算有钱都未必买得到东西,更会出现五块钱一瓶矿泉水,十块钱一桶方便面的情况。
但是林继龙这话,多少就有点歪嘴的意思了,在物资采购过程中,肯定会有一些回扣之类的行为,所以上级部门扣下钱不拨,代下面采购的现象很普遍——我们是担心你们买东西不方便,你们缺什么,尽管说吧。
陈太忠一听,就明白这话的所指了,一时间禁不住大怒,对他来说,银钱过手,有人想剥一层皮这很正常,这种事儿就算想杜绝也杜绝不了。
但是你拿上好处了,好歹也把事儿给办得漂亮一点啊,陈区长恼火的是这一点,说不得他冷哼一声,“老石,给我查一下,今天吃的饭,是谁提供的?”
陈区长要与群众打成一片,他目前就端个饭盆,蹲在帐篷门口吃饭,身边除了林书记就全是村民,不过小贾村石村长也是蹲在不远处端个饭盆吃。
听到区长发话,他端着饭盆站起身就走,离开之后不久返了回来,“陈区长,我问了,这一批大米,是区民政局送来的,普遍存在沙子较多的问题。”
陈太忠默默地点点头,将饭盆放到一边,摸出手机拨个号,“葛区长,我现在在小贾村,民政局近期是否向这里提供过一批大米……好的,我就在这里等你的答案。”
约莫半个小时之后,葛区长的电话打了过来,说民政局一周前确实向小贾村运去了十吨大米,“这批大米估计够小贾村人两个月食用,有什么问题吗?”
“饭里全是沙子,”陈太忠叹口气,“每一口米饭我都能吃到沙子,这缺德的,用的还是白沙子,看也看不出来,这件事你必须处理好了,给小贾村村民一个交待。”
“米饭里有沙子?”葛宝玲下意识地重复一遍,然后马上表态,“好的,我立刻就查,一定查出问题的根源来。”
挂了电话之后,葛区长才轻声地嘟囔一句,“救灾的粮食,你能指望好到哪儿去?”
葛宝玲分管民政局不是一天两天了,真的太清楚这些因果了,就是那些老村民说的话了,救灾的东西,你就别指望有多高级,能起到起码的效果,那就足够了。
别说掺沙子的大米,连药品都可以?�诘模�薇焕锸瞧凭擅扌醵�皇敲藁ā?br/>
有时候上面领导关注、或者群众好心,弄一点相对不错的东西过来,也难逃掉包的厄运,整箱整箱的康师傅变成了康帅傅——或者是过了期的康师傅。
3659章掺砂子(下)
这些现状,葛宝玲全知道,但是既然被陈区长抓了现行,那就什么都不用说了,大家都在河边走,倒霉莫过撞枪口。
而这事情的始作俑者,也是很好查,小贾村的清水、米面油和蔬菜肉蛋的供应,基本上全来自于区里,葛区长先期拨了五十万下去,要民政局自行采买。
市里也拨了一些粮油过来,但主要拨的还是日常用品,雨伞雨衣什么的,瓜果蔬菜这些也要市里提供,未免就有点舍近求远,徒增费用。
葛区长略略一问就知道,这个大米的采购,是民政局长廖跃进亲自安排的,按说十吨大米左右不过两万余元,可民政局穷得太久了。堂堂一个局长。居然把这点钱也看在眼里。
葛宝玲毫不犹豫地就给廖局长打个电话,“廖跃进,你给小贾村买的是什么大米?今天陈区长过去吃饭了。他说感觉像是在吃炒黄豆。”
“这不可能吧?”毫不犹豫地,廖局长先表示震惊,以示他的无辜。
“你别跟我说这个。跟陈区长说去吧,”葛宝玲冷冷一哼,“区里拨给你们钱买救灾物品,不是让你们买掺了白砾石的大米的!这点小钱也看在眼里,你能再有点出息吗?”
这大米里头掺沙子,是整个恒北南部都比较常见的现象,尤其是在章城市,那里有几条河,就盛产这种细白的、大米大小的石子。大家管这个叫白砾石。
这石子从河里捞起来,筛选两遍就能留下颗粒适中的,掺在大米里面。不细细地看根本看不出来。一吨石子才几十块钱,一吨大米得多少钱?
正是因为如此。上世纪十年代的时候,恒北南部出产的大米,疯狂地掺杂这种石头,甚至影响到了整个恒北大米的口碑,后来迫于压力,省里狠狠地打击了几次,才将这股歪风邪气打压了?ァ?br/>
但时至今日,这种现象也没有完全杜绝,小贾村的村民知道的不多,村里吃的粮食大多都是自家产的,但是葛宝玲这种基层干部,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这点钱你葛区长自然看不到眼里,廖局长听得心里就是一声冷哼,区里拨了五十万给民政局,但是大头的肉蛋类食品,是从葛区长你的关系那里走的,我要是不计较这点小钱,那就啥钱都没有!
不过他还是有点想不通,区里怎么会计较这点东西,所谓灾民是最没有的,古今中外概莫能外,你要啥没啥,能活下来全靠政府补贴和慈善救济,还敢挑三拣四?
掺了石子的大米,也总比谷糠和棒子面强吧?吃得慢一点嚼得细一点,可不也就把石头捡出来了?
搞民政工作的人,有一种惯性思维,对那些待救济的民众,他们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是施舍,再破的东西也不怕没人要——就像城市里那些民工食堂和大学生食堂一般,嫌我们做得不好?你们可以下馆子去嘛。
所以廖局长觉得,自己是非常的冤枉,于是他干笑一声,“这个我还真不清楚,我特意交待了的,要买新米,不能买陈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