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某人也没打算给他面子,对这个怪话连篇的党委书记,他没有什么好印象,但是在团省委的任处长也开口发话的时候,他就不能太矫矫不群了——现在的团省委,跟文明办可是联系得很紧。
二招离大礼堂有一段距离,校园内不许汽车行驶——这个规矩是吴林定下来的,可见吴书记除了说怪话,也是做了点好事的,于是一干领导安步当车,步行来到二招。
午饭果然准备得极精致,除了没有保护动物之外,已经是省级招待宴的标准了——甚至连永泰的特产云丝菌都有,这玩意儿在京城,罕见程度可以跟松露媲美。
陈太忠倒是不稀罕这些,吃完之后,他也没在二招休息,晃晃悠悠走向大礼堂,打算开车走人了。
饭后的校园,煞是寂静,一路走来也没见到几个学生,不过就在堪堪到达大礼堂的时候,一个剃着短发的年轻人迎面走来,看到他就是一愣,“陈主任?”
“你好,”陈太忠笑着点点头,对方明显是个学生,面对尚未走上社会的学生,他还是愿意表示出国家干部的平易近人来。
“您好,”这学生见他这么和气,就走到了他身边,“我听到您的发言了,讲得真好,不过……您说得都是真的吗?”
“有置疑的态度,是好的,做学问也应该这么严谨,”陈主任笑着回答,“但是你要考虑客观逻辑,我既然能当着大家讲那些,如果不是真的,一旦被戳穿……我下得了台吗?”
说话的时候,他并没有放慢自己的脚步,而那学生索性就跟了上来,听他如此回答,马上就说话了,“是真的就太好了,请问对这个劳动的执行,您有什么看?”
“劳动?”陈太忠听得就是一愣,心说你连这个都不知道?不过想到对方只是学生,信息面肯定要窄一点,他也就释然了,“劳动的大力推行,劳动合同的完善,我们文明办是高度关注的,你了解一下就知道了。”
“那要是有单位不执行劳动,您也可以过问吧?”短发学生热切地看着他,眼中充满了希冀之色。
“这个……当然可以啦,”陈太忠看他一眼,心说我在讲演的时候,有些案例是不方便举出来的,比如说查永泰的黑砖窑,又比如说中止了安厦公司跟省警龘察厅的合作。
“那我要跟您反应个事情,”短发学生倒是不见外,直接就提要求了。
这学生叫鲁卫红,父母亲都是天南工具厂的工人,他说的倒不是劳动合同方面的事情,而是工人加班双倍工资的问题。
天南工具厂也是国企,效益不怎么好,关键是他们的产品都是真材实料,价格就高,比不过那些偷工减料的小企业,是那种苟延残喘的厂子。
可越是这样,厂子里管得还就越严,小鲁的父母亲一周最少工作六天,忙的时候一周工作七天,没有休息的时间也就算了,但是从来没有加班工资,一个月该挣多少就是多少。
鲁卫红也心疼父母亲,他认为这是违反劳动的,眼见陈主任这么好说话,那就要反应一下情况,“其实有的时候,根本没活不用上班,厂领导也要大家去打扫卫生……关键是他们从来不给加班费啊。”
陈太忠听到这里,就停下了脚步,他不想让这个学生失望,但是话又说回来,这个事情,文明办不太够得着,“工具厂这么做,是不对的,不过你应该向相关部门反应,比如说劳动厅,或者省总工会。”
“厂里有人反应过啊,”鲁卫红一摊双手,“如果反应的是私人企业,他们就管,可是一听说是工具厂,是国企,人家态度就不一样了。”
啧,这个倒也是啊,陈太忠一听就明白了,现在劳动在天南的执行,是相当有力度的,劳动部都肯定过的,但是关于劳动合同的规范和加班费这些,主要针对的是私企和民企,对国企的话,劳动厅没有什么太好的办。
以丁小宁聘用的施工队被叫停工为例,被叫停的全是私人包工队,那些挂靠在省建、市建名下的工程队,一点不受影响,钱诚虽然是副厅长,也不敢乱动。
其实加班没有加班费的现象,在国企、政龘府里,是相当普遍的,连文明办加班都没有加班费——不是不执行,而是说这个报批太麻烦,陈主任要求大家加班的时候,相关的费用或者福利,都是他自己掏腰包。
不过话说回来,效益极好的单位,没有加班费,大家也不敢随意抱怨,舍不得这份工作嘛——这叫有所得必有所失。
但是这工具厂的效益很差,领导们还压着工人的加班费,那就难怪工人们怨声载道了,陈主任在瞬间就反应到了这一点。
不过,他也可以想像得到,这样的厂子,一旦没有严格的纪律约束,大约会在很短的时间内,就变成一盘散沙——人心一旦散了,想再收拢那就难了。
然而道理是这个道理,可是有人当面反应了,陈太忠也不能假装不知道,尤其是反应这个问题的,还是一个学生,他们正处在树立正确的人生观、世界观和价值观的关键时候。
但还是那句话,这个事情,实在跟文明办扯不上什么边,于是他只能再问,“听说是国企之后,他们是什么态度?”
“他们问,是你一个人没有加班费,还是全厂都没有加班费,”鲁卫红义愤填膺地回答,“等听说是全厂都没有加班费的时候,他们又问,既然大家都没有加班费,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人来反应这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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