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边还停着一辆不起眼乌蓬马车,李晔侧头看她,她今日穿了身鹅黄的石榴花纹齐胸襦裙,胸前系着紫色的宫绦,雪纱帔帛。长发盘成髻,绑着青绿的发带,点缀着小朵的绢花。整个人十分清丽,温婉中还带着点俏皮。
明明是一个喜欢牡丹花的女子,性格也应该是很亮烈的,偏偏又让人觉出一丝清冷来。
李晔走到她面前,说道:“我有事需离开长安一段时日。怕归来时,你已经回南诏了,因此虽不合礼制,还是想来见你一面。”
他说得这样直白,嘉柔有些不好意思,微微垂着头,眼睛看向别处。却无意间看到马车的帘子,露出奏书的一角。那奏书是地方官向朝廷进奏所用的,她看虞北玄写过,所以认得那种封皮的花样。这个人怎么能接触到奏书?他不是没有功名在身吗?
就算他父亲是宰相,也不可能把奏书带回家中。能动用的只有太子和亲王这个级别的人。
李晔移动身子,挡住她的视线,无奈地问道:“你在听我说话吗?”
嘉柔这才回过神来,抬头看他。他刚才说了什么她真的没有听见,便问道:“你说什么?”
“我不在都城的这段日子,你若遇到麻烦,不好跟家里开口,便去这个地方。”李晔说了一个住处,然后又从脖子上解下一个东西放在她手里,“把这个交给那里的人,他会帮你。”
那个东西还带着他的体温,好像是他贴身之物。她的掌心仿佛被烫了一下,连忙推拒:“这我怎么能收。我不会有什么麻烦的……”
“拿着吧,以防万一。”他笑道。她是他的人了,他总要想尽办法护着她的。而且这个东西对他的意义,格外不一样,她以后便会知道。算是他收下那条手帕的回礼。
他如此诚心,嘉柔再推辞就矫情了。别的男人东西不能收,他的总该没事吧……她放进袖子里,应道:“好吧。你要去多久?”
李晔想了想:“少则十天半月,多则两三个月。我跟家里说好,他们定了婚期便会来府上告知的,不会耽误正事。”
谁要问他这个……嘉柔几乎立刻就想走了。李晔却抓着她的手腕,看她站立难安的样子,故意不放,而是笑道:“你还有话要跟我说吗?”
他的手指微凉,虎口和中指的关节有茧。怎么读书人,虎口会有茧呢?可她没办法再细想了,脑子已经完全乱了。
“你,你自己路上小心。”嘉柔匆匆说了一句,就抽回手转身回去了。
夜晚的长安城格外寂静,街上一个行人都没有,只有巡逻的金吾卫。
舒王府里灯火通明,婢女鱼贯进入会客的堂屋,手中端着美酒佳肴。几名胡姬正跳着回旋舞,鼓乐轻快。薄纱遮掩身体,细腰不盈一握,眉目妩媚多情。
大理寺卿和刑部侍郎被两名美婢簇拥着喝酒,起先还有些抗拒,几杯酒下肚,胆子也壮了起来,不仅左拥右抱,眼睛还直勾勾盯着那些衣裳暴露的胡姬。
李谟边用金杯饮葡萄酒,边含笑看着他们。心腹齐越走到他身边,附耳说了两句。李谟的手顿了一下,吩咐堂上的人尽兴,起身走到外面。他盯着齐越:“你说云南王和世子下午就离开长安了,而本王现在才知道?”
齐越被他的目光所慑,战战兢兢地低下头:“事,事情发生得突然,云南王着急回去,所以……”
李谟一拳打在他脸上,他整个人撞到墙,立刻跪地请罪。他是舒王捡回来的一个孤儿,从小跟许多人在一起训练,因为办事得力,脱颖而出,才能跟随舒王身边。他视舒王如父,舒王却视他如狗。差事办不好,随时都有可能丧命。
“我看长安四门的守备都要换一换了,情报如此滞后,若有一日涌进了大批刺客,就潜伏在舒王府外。等本王人头落地了都不知道?原先那几个,不用留了。”李谟冷冷地说道。
“是,属下这就去办。”吴越顾不得脸上的伤,起身就要离去,李谟又叫住他:“王妃最近在干什么?”
吴越想了想说:“这几日都在忙崔家老夫人的寿辰,今日从崔家回来之后,一直都没有出去。倒是有个大慈恩寺的沙弥到府中来了一趟,别的就没有了。”
李谟眯了眯眼睛,崔清思从来不信佛的,怎么跟大慈恩寺的沙弥有往来。他把玩着腰上挂的麒麟白玉,略一联想跟她相关的人……她最在意的就是崔清念了。之前,她也不知从哪打听到崔清念的女儿跟虞北玄有染,还打算把此事大肆宣扬出去。
李谟倒不在乎那小丫头的名声,但虞北玄可是他的心腹爱将,又将迎娶长平郡主,他怎么能让崔清思搞破坏。严词警告一番之后,她才老实了,这下又不知在动什么歪脑筋。
这个女人近来越发麻烦了。李谟对她往日的恩怨情仇一点兴趣都没有,偏偏她盯着的那一家,近来是整个长安城的焦点。圣人前日把他叫进宫,话语里暗示他要收敛一点。他不想在裴延龄的案子还没了结之前,再有人捅出什么篓子来。
他皱眉道:“你派人去大慈恩寺打听一下,今日发生何事,再回来禀报。”
吴越领命离去。
李谟回到宴席上,那几个官员都喝得东倒西歪了,洋相百出。他挥手让婢女服侍他们到厢房里休息,眼不见为净。方才的热闹一哄而散,堂上显得格外冷清,空气里浮动着淡淡的薄荷香气。
他独自坐着饮酒,谁也不敢来打扰。
片刻之后,吴越派人回来禀报。今日原是李相公的夫人郑氏拿着李四郎和骊珠郡主的生辰八字到大慈恩寺去问吉凶,卜出了吉卦,大喜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