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九章

藏珠 泊烟 4639 字 11个月前

李晔微微侧头,眼角凝着一道冷光。那人立刻改为匍匐在地:“属下多言,实在该死!”

李晔知道他们也是出自忠心,未再责备:“回去吧。”

凤箫其实觉得那人说得挺对的,今日他们实在太惹眼了,晚走一步,可能还会被王府的人逮住。但跟着郎君日久,他太了解郎君的性子,出手必有他的道理。

快走到山门前,不知何时多了几个人。李晔举目望去,为首的身姿有几分熟悉。

嘉柔赶到崇圣寺时,天已经黑了,僧人果然拦着门不让进。她急道:“我是骊珠郡主,确有要事求见慧能大师。还请行个方便。”

僧人摇头道:“方丈此刻静坐打禅,不许人打扰。郡主有事,还请改日再来。”

嘉柔心中着急,索性直言道:“小弟生了很严重的病,城中的大夫看不好,说慧能大师医术高明,或许可以救治。佛家不是讲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吗?你们方丈乃是得道高僧,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两名僧人对看了眼,其中一个还是摇头道:“郡主,非小僧不肯帮您。每日来请方丈看病的人不计其数,若是都见,方丈早已经累死了。而且您未把病人带来,难道还要年事已高的方丈跟着您下山不成?”

嘉柔一时语塞。她也知道这么做有些强人所难,可还是说道:“请让我进去见一见慧能大师,小弟的病没办法再等了。”

“发生何事?”身后传来一个温和的声音,僧人执礼。

嘉柔回过头,看见一名男子慢慢地走到月下来。长眉入鬓,墨眸深沉,身上有种说不出的秀润气质。一身绛色长袍更衬得他皮肤莹白,恰似落花无言,人淡如菊。若说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有几分病弱之态,但也许只是夜晚给的错觉。

她忽然生出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问道:“你是谁?”

李晔被她问得一愣,刚想开口。嘉柔又抬手道:“算了,这不重要。凡事有先来后到,还请足下到旁边去,我们这儿在说正事。”说完,她又转身,继续跟那两个守门僧人交涉。

李晔依言站到旁边,也不恼。从他们的交谈中得知,王府的庶子得了重病,她是来求师叔诊治的。

那两个僧人恪守门规,就是不肯放人。李晔看嘉柔真的着急了,上前跟僧人低语了两句就进去了。

嘉柔说了半天,连山门都没摸着,看他轻轻松松就进去了,气道:“怎么我不能进去,他却能?”

僧人说:“郡主见谅。那位是方丈的贵客,方丈早有交代寺中上下要以礼相待,小僧自然不敢拦着。不如您在这儿稍等,小僧进去问问方丈吧?”

嘉柔见他终于肯松口,便坐在旁边的一块大石上耐心地等着。

她不是收拾不了这几个臭和尚,但动手伤和气,到时慧能不肯出手救人就糟糕了。

过了一会儿,山门打开,慧能竟然真的出来了:“郡主到访,贫僧有失远迎。”

嘉柔也不计较被关在门外多时,上前行礼,将木景轩的症状粗略地说了一遍:“大师您是出家人,慈悲为怀,还请救他一命。我已经将马车都备好了,就在下面。”

慧能听罢,颔首道:“既如此,贫僧就跟郡主走一趟吧。”跟他出来的僧人听了,都吃惊不小。自入寺以来,还没见过方丈下山为人诊治,都是旁人求上门来。

嘉柔欣喜,没想到慧能一口答应了,也没想象中那么难请。便抬手道:“大师请!”

慧能对守门的僧人交代了两句,就跟着嘉柔往山下走。

李晔站在山门之中,安静地看着他们走远。

“郎君是怎么说服方丈的?”凤箫好奇地问道。

李晔轻松道:“不难,用一样东西换的。”

凤箫也不好问是什么东西,毕竟这是郎君和慧能大师的私交。只觉得郎君好像很在意那个郡主,几次三番出手都是为了她。

原本以为郎君此番来南诏,是要退婚书。可迟迟不见郎君提及此事,莫非是舍不得了?

众人各自散去以后,玉壶气喘吁吁地跑到嘉柔面前:“郡主,那彩楼里根本没人。婢子带着府兵在周围找了一圈,什么都没发现。”

“怎么会?我明明看见……”顺娘忍不住在旁说道。

嘉柔当时光顾着木景清,也没注意箭是从哪里飞出来的。

“既然没找到,就算了吧。若真有此人,他不愿意露面,也无需强求。”崔氏吩咐左右,“回府。”

此刻江边的百姓已经散得差不多了,今日竞舟虽然没分出胜负,但是惊险程度却是空前绝后的,足够让他们作为谈资聊好几日了。

一行人回到府中,乳母来报,说木景轩又哭闹着不肯进食。众人习以为常,崔氏让柳氏和顺娘过去照看。

嘉柔独自回到住处,只觉得有些疲倦,吩咐下人去准备沐浴用的东西。下人搬来大的浴斛,里头置浴床,旁边的架子上摆满了装着各色澡豆的盒子,散发着淡淡的花香。

她脱了衣裳挂于桁上,入水坐于浴床,舒服地叹了一声,任玉壶用细葛布为她擦洗身体。上辈子她在牢狱之中最无法忍受的,就是无法沐浴净身,连洗脸都是件奢侈的事情。

等玉壶擦到她胸前时,她本能地往回缩了一下。

“可是婢子下手重了?”玉壶小心翼翼地问道。

嘉柔低头,此时胸前光洁,只有那个如花瓣般的胎记,还没有伤口。她当年为虞北玄报信途中,胸口挨过一箭,那箭几乎要了她的性命,也让她失去了尚不知道存在的孩子。

那以后,她再也没能怀孕。此刻想起,心中仍有几分无法释然的痛楚。

“没关系,我自己来吧。”嘉柔伸手将玉壶手中的细葛布接过。她一直想要努力忘记前世,忘记虞北玄。但那人在她的生命中烙下太深的印痕,她总是会不自觉地想起。

此生,她大概很难再去全心全意地信一个人,爱一个人。

玉壶退到旁边,看着郡主落寞的侧影,想问又不敢开口。郡主私下里变得寡言而沉静,她也说不上哪里不好,就是莫名地心疼。

沐浴完毕后,天色尚早,嘉柔坐在书案后面,随手拿了卷书看。

屋外头响起一个仆妇惊慌的声音,玉壶出去询问,回来说道:“郡主,四郎君不太好,府里的人去请了大夫,可好像查不出什么原因。”

木景轩原本由两个乳母照顾,现在连柳氏也时常过去帮忙。

府中上下都以为只是体弱,竟然这么严重了?

嘉柔把书卷放下,起身道:“过去看看。”

到了木景轩的住处,崔氏等人已经在里面了。大夫正在跟崔氏说话:“小的仔细检查了一遍,小郎君先天不足,气息比旁的婴孩粗重。问了日常饮食,没觉得异常,实在查不出病灶在何处。”

“可无法进食,又啼哭不止,这如何是好?”崔氏问道。

“我的儿,你可不要吓为娘的!”柳氏扑在摇篮上,泣不成声。这个时候也没有人管她的礼数了。

那大夫面有惭色:“是小的医术不精,还请王妃恕罪。不过小的倒是可以举荐一个人。”

“何人?”

“小的曾经见过一个类似病症的婴孩,家人带着到崇圣寺求医,被慧能大师医好。他的医术远在小的之上,或许可以请他一试。只不过……”

“不过什么,你就别卖关子了。”崔氏催促道。

“不过慧能大师从不轻易出手救人。哪怕是长安城中的达官显贵出了重金,用权势相逼,也没能请动他。小的就怕他不肯出手相救。”大夫为难地说道。

这点崔氏也略有耳闻。木景清却嗤之以鼻:“那老和尚敢不救我们云南王府的人?我把他的崇圣寺烧了,看他救不救!”

“你这孩子,不要胡说,小心亵渎神灵。”崔氏不满地看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