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黄叶却摇头,“还没有。”
他一字一字地说,脸上像是在放光,眼睛像是在着火,平日里害羞的少年,说起武功的时候,却自信得如同一名宗师,“看起来要惨败的,往往不等于真的惨败。尤其是对师叔这样的人而言,你永远也可以对他的最后一招放心。”
“最后一招!”名剑山庄的弟子们两眼也反应过来,“没错,师叔的最后一招,一定能够胜过这渣男!”
最后一招。
——终于到了最后一招。
宁宣只出了一刀,常飞也只出了一剑。
这一刀之中,藏有五十五刀的意味。其中二十七刀是静中取动,二十七刀是动中藏静,最后一切归于一刀,这一刀动与静容纳不分彼此,虚空刀与落日刀宛若一体两面,太阳寄托于虚空,藏于天地水风云之间,化作神佛妖魔空一切。
“不差的刀。”连躺在一旁的谢易也忍不住赞叹,虽然为了不打扰宁宣一战,这一句话只有他自己听得见。
常飞这一剑却真的只是一剑而已。
这一剑,他的神与魂全然消失了,整个人像是变成了一个木偶、一具傀儡,他的双眼黯然、力量去尽、灵性全无、真气化散。一刹那间,他仿佛已经死了,可这死掉的人却还在出招。
“不错的剑。”谢易又忍不住赞叹,不过这一句话同样也只有他自己听得见。
宁宣却一下子感觉自己丧失了敌人。
他心中茫然。
人没有了灵魂,就如同天地的任何一块石头。任何一个武者的武功,都不是来对付一块石头的。当然,一块石头也绝对威胁不到任何武者。
但隐约间,这块石头却又猛地化作了剑。
而且是一把凶猛强烈、恢弘霸道、锋芒毕露、摧枯拉朽的利剑。
宁宣立时有了目标。
但它刚化作剑,又在下一刻重新变成了石头。
宁宣心中重新茫然起来。
常飞这一剑使出,竟同时处于活物与死物之间,石头和剑之间,攻势凶猛和毫无威胁之间。
欲剑能够以自身剑意融入天地,化天地之间的一切为剑气。这本是小玄关、大先天才有的境界,常飞能够在真气境模拟其中一丝真意,已经很了不起了。
而当在此境更进一步时,他选择将此剑之真意,逆转来练。
他将自己也化作天地的一部分,既然自己是天地间的一部分,欲剑自然也能够操控自己。他以自己为起点,发出剑意,以自己为终点,逼迫剑气。
他的气与剑与意完全地融合为一,并且随意转换。
但宁宣的刀也让常飞感觉难破。
他的变化石头,是真的变化石头,连自己也要骗过,才能真真正正化自己为剑气。所以常飞一会儿假死,一会儿复生,他的思绪也在死生之间来回跳转,时断时续。而他也恰恰借助这起死回生、生则转死的力量,来回叠加积蓄自己的剑势,就如同一个人要跳得更高,就要弯下双腿一样。
但即使有这股来回跳转、生死不灭的力量,他却依然只能从宁宣的刀中感觉到两个字:苍茫。
宁宣从他身上感觉到迷茫,那是无法理解的迷茫。
他从宁宣身上感觉到苍茫,那是难以对抗的苍茫。
就好像一轮太阳,普照大地,无处不在,寄托虚空。
这是寄托虚空的太阳,和一块既死又活的石头(或者剑)之间的对抗。即使在一向眼高于顶的谢易眼中,这一刀一剑的对决,也依然称得上是不差、不错,虽然也没人听得到他的评价。
一刀一剑碰撞。
大音希声。
两个人站住不动。
周围的弟子们忍不住屏住呼吸。
马黄叶看了两眼,摇了摇头,“现在是输了。”
他说完这番话,走上前去。
一二三四五,马黄叶走了五步,来到了常飞的身旁,并且伸出了手,也不知道要干什么。
也就在这时,常飞身子一颓,就好像一块搭建好了的建筑,忽然被抽掉什么非常重要的柱子一样,当即就要倒下。
一只手就这样出现在了一个位置,刚刚好搀扶住了常飞,动作精准而自然,一寸不多也一寸不少。好像这只手提前预料到了所发生的一切,并且经过了千百次的训练,非常明白且清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一样地,接住了这常飞。
“谢谢……”
常飞在马黄叶手上勉强稳住动作,脸色苍白地想要道谢,可说到了一半的时候,却呕出一口鲜血来。
“师叔!”
旁边的弟子们齐声道,都忍不住朝着宁宣走来。
“你们要做什么……”常飞用力支撑着自己的身体,朗声道,“这次比武公平无比,结果他胜我败,我是心服口服,别无二话!”
宁宣也站直了身子,他散去功力,脸色也不比常飞好多少。
事实上,由于泣血法的存在,他真正受到的伤害只会比常飞更多。
但胜利的喜悦足以冲淡这一切,他的精神头可比常飞好太多了。宁宣手中的断去散尽光色,重归于鞘,他提刀在手,看环顾四方,目光过处,一个一个本来不服气的目光,全都变得畏畏缩缩。
他笑了笑,“我赢了。”
然后他再说,“我赢了。”
最后他大声高呼,“我赢了!”
——刚说完这话,宁宣就轰然一声,倒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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